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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初心何在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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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著此次大獲全勝,將軍府炙手可熱,前來拜訪的人不知凡幾。主要也是因為這次勝利,皇帝本應因此宴請群臣,舉辦慶功宴。

魏鈺的名聲早便傳遍了朝野,但之前因她一直駐守邊關,那些世家重臣想要結交也沒有機會。

而這次凱旋而歸,若是能與戎國簽訂和平協定,想必這位魏將軍應該會在京城待上一段時間。

只可惜,慶功宴雖然順利舉辦了,可宴上,這次的主角卻並未出場。

對此,將軍府那邊給出的原因是,魏將軍舟車勞頓,連年征戰,身子耗損了不少,因此如今正在府上療養身子,不便出席。

魏鈺如今乃是大周的大功臣,群臣世家心中即便心有疑慮和不滿,也不好說些什麽。有人想著既然將軍身子不適,那他們不如便去將軍府探望,如此甚佳。

可卻沒想到,慶功宴後,將軍府卻閉門謝客,只道魏將軍需要靜養,便打發了前來拜訪的人。

可誰人不知魏鈺天賦異稟,武功高強。這五年在邊關征戰都未傳出這般嚴重的病,又怎會這麽巧,在這個關頭以養病為由謝絕拜訪?

只是如今將軍府勢大,更有三十萬魏家軍在身後,便是皇帝也要忌憚三分,眾人只能把不滿壓在心底。

有真的擔心功臣魏將軍身體的人,當然也不缺去皇帝耳邊進言的人。

歷來都有功高震主一說,魏鈺雖是女子,可手中卻握了三十萬魏家軍,且在民間威望極高,若是她真有反心,大周怕是會成為她囊中之物。

“魏鈺自恃功高,不敬君上。”

此話,很快便在朝中流傳了出去,並且傳進了宮中。

然而,皇帝卻並未有什麽動作,非但沒有斥責,宮中甚至還有賞賜到將軍府上,足以可見魏家聖眷正濃。

只外界不知,可大周地位最高的那些人卻知道這其中的真相。

如今哪裏還有什麽女戰神魏鈺將軍,只有已經因欺君之罪成為農婦的容鈺——那膽大妄為敢混淆皇室血脈的農婦,夫家便姓容。

而之所以沒有公開這樁秘聞,一是為了皇家面子著想,二便是為了大周的安定。

無論這容鈺是什麽出身,她如今在大周民間確實極有威望。

聽說邊關上,有些百姓甚至只知魏家將軍,卻不知宮中聖上。

“陛下可是在為魏將軍……不對,是容鈺姑娘的事煩擾?”龍清宮中,吏部尚書嫡長女,如今的貴妃安氏跪坐在旁邊,又心疼又擔憂的看著一旁年輕俊美的帝王,柔聲問道,“陛下可是大周之主,何必為這些事煩憂?該好好保重龍體才是。”

容鈺兩個字拉回了司馬承的心神,竟莫名有些刺耳。

司馬承轉頭,看著身旁嬌柔嫵媚的女人,並未說話。

安貴妃眸光微閃,柔軟的身子微微靠近了帝王,仰著鵝蛋般漂亮精致的臉,溫聲道:“依臣妾看,魏將軍變成容鈺,該是好事才對。”

“哦?”帝王終於出聲了,尾音上挑,似乎還帶了一絲笑意,“愛妃這話是何意?”

見到那張俊美的臉上淺淡的笑意,安貴妃心中一定,也跟著笑了,“臣妾雖是深宮婦人,但也明白一些道理。如今魏家在民間威望極高,有些百姓甚至只知魏將軍。不錯,魏將軍確實為大周立下了大功,可這大周乃是陛下的江山,身為臣子,自然該為君分憂。”

“或許魏家並未有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,然而,防人之心不可無。臣妾婦人之見,卻也明白功高震主的道理。”安貴妃那芙蓉面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擔憂,“聽說魏家真正的縣主性子溫良……陛下英明神武,魏家軍若是交在這位縣主的手上,想必比在魏將軍的手中更好。”

後宮不得幹政,這話已經有些過線了。

但安貴妃娘家強大,是如今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女人,且美貌出眾,盛寵正濃,這些話雖過了點,但也不是什麽大事。

“臣妾知陛下重情重義,與魏將軍有青梅竹馬之情誼,心中不舍心疼,但陛下乃大周之主,以社稷為重……”安貴妃崇拜又仰慕的依偎在帝王的身上,柔聲道,“陛下已經做到最好了。您已經對她網開一面了,雷霆雨露,皆是軍恩,想必容鈺姑娘該感謝您才是。”

帝王垂頭,伸手,修長的手指輕輕挑起了妃子精致的下巴,目光在那張芙蓉面上細細的觀摩著。

似是欣賞。

貴妃安氏,冰肌玉骨、花容月貌,又出身世家,琴棋書畫樣樣精通,才情出眾,未出閣前便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。

——在那位魏將軍入伍之後。

而如今,她依然嬌麗動人、優雅高貴,而曾經死死壓在她頭上的那人,卻已經成了喪家之犬,卑賤到了泥土裏。

再也沒有資格與她相比了。

她微擡著下巴,任由俊美的帝王打量,美眸流轉,顧盼生輝。

肌膚如玉,如斯美人。

“……愛妃,果然冰雪聰明。”半晌,偌大的龍清宮中響起了男人低沈悅耳的輕笑聲。俊美的帝王薄唇輕啟,勾勒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,“青梅竹馬之情誼?呵,你說得對,她該感謝朕才對。”

“朕是帝王,是這天地間的主人!”

“朕已經給了她選擇!”

**

無論外界如何揣測,但將軍府中卻安靜異常,仿佛與平日沒有任何區別——哪怕,出現了真假千金這等大事,可闔府上下依然井然有序,無半絲不合宜之處。

這一切,全因府上主母長樂郡主治家嚴謹。

長樂郡主出身皇家,高貴典雅、知書達理,最是重規矩。所以,即便將軍府的主人戰死,只留下一家婦孺,府上也沒有出什麽問題。

便是後來,魏鈺將軍立功無數,名聲大噪,將軍府中也不急不躁,並無改變。

一切似乎都與五年前一般。

可又有什麽不一樣了。

闔府的奴仆雖平日裏不敢嬉笑,但也不至於如臨大敵一般的惶恐,可此時,匆匆而過的仆婦奴婢卻面色嚴肅沈凝,眉目間似都染上了一層愁緒。

“將軍……容姑娘,您回去吧。”將軍府主母的院外,長樂郡主身邊的劉嬤嬤疾步走了出來,來到了院外人的身邊,頓了頓,終是道,“郡主說了,她與您之間並無親緣關系,此後,只有仇恨。您……快走吧。”

說話時,她看著面前人的目光覆雜到了極致。

怨恨、痛惜……以及不舍。

劉嬤嬤乃是長樂郡主的奶嬤嬤,跟著郡主進了將軍府,後來,又看著容鈺出生,看著她一點點的長大,看著她成長得如此優秀。

她一生未嫁人,在她的心裏,郡主便是她的孩子,而郡主的孩子,自然也是她疼愛的小孫女。

更何況,這個小孫女要以柔弱稚嫩的肩膀擔起整個將軍府的家業,讓人心疼又憐惜。

可誰能想到呢?

原來這一切,從最開始便錯了。

魏鈺……不,如今已經是容鈺了。

畢竟以她如今的身份,又是戴罪之身,根本沒有資格姓魏,也不配姓魏。在她回到將軍府,長樂郡主第一時間便開了祠堂,把她的名字從族譜中劃了出去。

這世上,再也沒有魏鈺了。

如今,將軍府的千金姓魏,單名一個瑄字。各回本位,魏瑄,才是郡主之女,才是將軍府未來的主人。

“多謝嬤嬤,我知道母……郡主不會見我。讓……民女與郡主道個別吧。”母親兩個字她已經沒有資格再喚了,如今,那屋裏的人於她來說,只是高高在上、尊貴無比的郡主殿下。

如今的容鈺褪去鎧甲,一身素色布衣,發間身上並無任何配飾。

劉嬤嬤嘴唇動了動,卻是沒說什麽,只道:“……姑娘自來聰慧,想必……就算回去,也能好好的。”

話雖如此,但劉嬤嬤心裏卻很清楚,這是不可能的。

從天之嬌女跌落谷底,成為一個農女,還是以那般不堪的理由,又怎會……好好的?

容鈺面色淡然,仿佛已經接受了如今的巨變。她撩起衣袍,便跪在了地上。

彎腰,便要磕頭。

無論如何,生恩不能割舍,可養恩卻也大過天,絕不能忘!

容鈺明白,那人不會在乎這些了。

可她卻不能忽視,這份養恩如山重。

只是頭還沒有磕下去,頭上便忽地傳來了一聲冷笑。一個身著宮裝、妝容精致,滿身華貴的美艷婦人走到了她的身前,“不用在這裏做戲了,莫要再礙本宮的眼。”

“容鈺,站起來!”

她厲聲喝道,極是嚴厲。

容鈺身形微頓,最終,她也沒有磕下這頭,而是在那聲厲喝下緩緩站了起來,看向了面前的宮裝婦人。

她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,容貌美麗,可威嚴甚重,滿身威勢,倒是讓人忽略了她的容貌,只註意到那滿身尊貴。

這便是曾享譽京城的長公主之女,長樂郡主孟沅。

她十八歲嫁予魏家前任家主魏憲,成為將軍府的主母,後丈夫戰死,她閉門守寡,以女子之身,守住了將軍府的家業。

直到她的獨女在軍中嶄露頭角,這位深居簡出的郡主才慢慢現於人前。

她出身尊貴,便是青年喪夫,守寡多年,可依然是地位尊崇的郡主殿下,無人敢欺她騙她。

便是當年,她只生下了一個女孩兒,她也沒有氣餒。

而是精心教養女兒,直到那個小小的女孩成長為如此優秀的模樣——以女兒身上陣殺敵,卻勝過所有男兒,成為大周最厲害也是唯一的女戰神!

可曾經,面前的人讓她有多麽驕傲,如今,就讓她有多麽屈辱!

容鈺擡眸,對上的便是長樂郡主滿是冷冰與厭惡的臉。

“若不是你那卑劣低賤的生母,我將軍府又會落到這般讓人恥笑的境地?”孟沅眸色冷厲,“若不是因為陛下,你以為本宮會這般輕易的放過你們這卑鄙無恥的一家?你本來就該是一個低賤的農女,如今不過是回歸本位罷了。這二十年的榮華富貴,已經是你偷來的,若不是你,我的女兒又豈會流落鄉野?!”

想到她回歸的親女,長樂郡主的心中便是滔天怒火。

她看著面前的容鈺。

即便身著布衣,可依舊無法掩藏那身不下於人的氣勢,便是只這般靜靜地站在那兒,便已經讓人無法忽視。

她的優秀,有目共睹!

可如今的容鈺有多優秀,長樂郡主就有多生氣。

二十年的心血……付諸東流。

“容鈺,你可知本宮有多恨你?”長樂郡主咬牙看著面前安靜的人,一字一頓的道,那雙面對她時,曾充滿了欣慰的美麗的眼睛中已經只餘恨意。

恨意……

容鈺渾身一震。

是呀,她占了容瑄的位置,搶了她的人生,享受了她的榮華,搶奪了本不該屬於她的榮光……讓人又如何不恨呢?

“……對不起,我……”然而,事到如今,她能說的卻只有一句如此蒼白無力的話。

“閉嘴!”長樂郡主卻倏地打斷了她的話,冷聲喝道,“本宮不需要你的道歉,別……讓本宮惡心!”

容鈺抿緊了唇,平靜的面容終究有了裂痕,只能挺直著背脊站在那裏,任由處置。

“你與你母親所做的惡,不是一句道歉便能抵消的。”長樂郡主頓了頓,忽地道,“若是你真心覺得羞恥,就應該把不屬於你的東西全都還回來!”

容鈺擡眸,看向她,“但憑郡主指示。”

長樂郡主目光微垂,片刻沈聲道:“容鈺,你欠本宮的,欠將軍府的,欠瑄兒的,你這一生也還不清!你以為你很厲害嗎?若不是魏家留下的舊部教你武功,跟你拼殺,便是你拼了命,又怎能立下如此戰功?!”

“所以,”長樂郡主目光如炬,沈聲道,“廢去你的武功吧。”

“郡主!”聞言,劉嬤嬤忍不住喚了一聲,“您……”

“你閉嘴!”只是劉嬤嬤話未說完,長樂郡主便打斷了她的話,目光深深的看著容鈺,似笑非笑的道,“本宮念在你算是立下過功勞的份上,便網開一面。不用挑斷你的手筋腳筋,廢去你的四肢,只需要你廢去你的內力便可!”

“容鈺,你可願……”

“好。”

不等她說完,容鈺已經應了一聲,隨即,不等眾人反應,她便一掌拍向了自己的胸膛,又化左手為刀砍向了自己的右手腕!

只聽砰得一聲,竟是骨頭碎裂的聲音。

容鈺面色一白,淡色的唇角終是溢出了一絲鮮紅。

這身內力,是她從三歲起便開始練的,寒暑不停,直到如今,才有所成。而外人皆知,魏鈺將軍刀法出神入化,可如今,她自斷了自己的右手手筋!

“姑娘!”

劉嬤嬤沈痛的喚了一聲,可這一次,卻再也沒有如曾經一般快速地迎了上去,查看她的傷勢。

長樂郡主的臉色驟變。

“郡主之養恩,鈺終身難忘。今生不能相報,是鈺不孝。”容鈺跪在了地上,額頭重重地觸在了地上,發出了清脆的響聲,“只鈺還有生恩未還,待鈺還恩之後,必會自斷全身筋脈!”

若是她孤身一人,便是把這條命還了也無不可。

但如今,她身後還有容家之人。容家不過是清貧農家,又得罪了皇家,往後的日子勢必更加難過。她現在,不能成為一個廢人。

於養母,她已是不孝。

便再也不能有負生恩了。

“鈺,拜別……郡主。”

她咚咚咚磕了三個頭,隨即站起來,轉身大步出了將軍府,離開了這曾經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。

自懂事起,她便明白自己的使命是撐起將軍府。

她曾哭過鬧過,也曾埋怨過,為何自己要比平常的女兒家累?

可如今,世事無常。

她再也不配了。

她與司馬承說過不負初心。

而如今,初心,何在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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